年第9期

书签人物

赤阑桥洪放厂子里突然通知我过去,说我们厂跟港商的项目合作马上就要开始了。我们的厂子又活了。既然活了,就需要机器。要机器,就需要工人。而我,是响当当的机床厂的老技术能手。叶厂长说重新活了的厂子,不能没有你吴白石。这话听得我舒服。厂子停了这三年,我一直在外面干活。工钱也没少拿,但心里没着没落。我哥说你就是这苦命,钉在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机床厂里。我说人命一条,各有活法。我这命,从十七岁活到三十五岁,都十八年了,就钉在机床厂这梁上没动过。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砸在这东门外了。哥叹口气,哥是省里机关的干部,最近正在酝酿着更上层楼。哥说你就是吃技术饭的,机床就是你的饭碗。我一笑。这年头,有饭碗就算不错了。当年跟我一道进厂的许多人,如今都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里,煎饼子,跑快递,给人搓澡,穿着件发光的绿背心维持交通……不过,日子熬到头了,厂子重新活了过来。想到这,我脑子里立即机器轰鸣。我甚至想起厂子东边的那条小河。有年夏天,我和马红蓼在那儿谈恋爱。我们拉了拉手,又准备接吻。结果,向上抬起的身体导致脚下重心偏移,两个人都从水泥坡上滑进了河里。我这人什么都会,啥事都敢,但就一样不行:怕水。旱鸭子,而且旱得厉害。我跟马红蓼两个人滑到河里后,我立马成了只汤圆,在河水里翻滚。我开始大声呼喊:救命哪!救命!而马红蓼一声不吭,居然半站立在水里,望着我笑。那一会儿,她笑得格外漂亮。那也是我见过的她的最美好最没心没肺的笑。她笑过后,就独自上岸了。我依然在水里翻滚,中间还喝了三口浑浊腥咸的河水。水里有铁锈的味道。等到保安过来向我伸出一根长铁管子,我顺着铁管爬上来,像只狗一样抖动完身上的河水。保安问我咋就落到了这河里?才米把深,咋就爬不起来了呢?按说一个全厂出名的技术能手,水里的功夫也得有两下子呢?我说这水里功夫比机床上功夫要难,老子这辈子看来也过不了这关了。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,马红蓼从那以后再也没跟我说过话。但我看着她还是亲切。毕竟拉过她的手,嘴唇的距离最近时也只有一公分不到。说这些,无非说明我对厂子是充满感情的,地道是一个钉子厂子里的人。我马上从红星厂的车间里跑出来。我最近正在给红星厂帮忙做一批活儿。我坐路公交,到三孝口,再转1路,到东门。下了车后,绕过临街的那些高楼,往后就看见我们厂弧形的拱门。是用铁管焊接的,每个字都有一米见方,通红。估计是刚刚上了漆。进了厂门,已经有不少人在院子里。见着面,竟然亲热得想抱一抱。互相递烟,点火,问些不咸不淡的鸟话。其间,我听见传达室那边有人喊我。我先以为是工友,结果是那个搞传达的老于。老于酒糟鼻子,出奇得大,一年四季脸上都顶着这块肥肉。而且,鼻子正中间还生出一撮黑毛,永远都半寸长,远看就像打光的零件上突出个钉子。我每回见他,都想替他将这钉子拔了。可是总下不得手。他护鼻子,比蒋老三护秃头还厉害。我说:都一两年了,还顶着这钉子,难受不?老于喝了口水,说:难受个鬼!有你的信!啥?我愣了下。说真话,我真的没听清他说什么,或许是我听清了,没反应过来。果然,他再说了一遍后,我更愣了。这日子里还能接到信?我都好多年没看过信这玩意儿像个什么样子了?当然除了那些广告信件。人人都有手机,个个都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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