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黄泥岗村,家家户户都饲养着猴子,但无人能及我爷爷的养猴技艺。

他养的猴子,个个毛发光滑,体态丰满,却也异常温顺,甚至比老狗还要听话。

爷爷平日里对我呼来喝去,早晨我忙于家务和农活,下午则要清理猴笼和喂食,稍有疏忽,便会遭到棍棒的惩罚。

身为爷爷口中的“赔钱货”,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打骂,有时看到猴笼中那只最小、最常受欺负的小猴,我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。

它的腿微瘸,手指不全,从不与其他猴子争食,总是饿肚子,因此我常常会偷偷给它一根玉米或一个红薯。

这只小猴非常机警,如果给食时有其他猴子在看,它绝不会接受,只有在确认无人注意时,它才会迅速接过食物,藏起来偷吃。

多么聪明的小猴子啊。

可惜它最终难逃被宰杀剥皮的命运。

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,爷爷不仅擅长养猴,更精于宰杀猴子。

猴脑是黄泥岗村有名的“美食”,但其他村民的猴脑都是死的,只有爷爷能做出“生脑宴”。

他宰杀猴脑的技艺无人能及,人们都说这活计需要手稳、力大且迅速,堪称一门绝活。

所谓“生脑宴”,就是将活猴绑在圆桌下,猴头从圆桌中间的圆孔中伸出。

爷爷手起刀落,巧妙地打开猴的天灵盖,露出白花花的脑髓,此时猴子还活着,只能在桌下哀嚎,却因头部被固定而无法动弹。

食客们围着这生猴脑,用勺子舀出,烫火锅食用,直到猴脑被吃光,猴子仍未死去,这时爷爷就会将猴子拖去剥皮。

每次镇上的老板来品尝猴脑宴,都会对爷爷的手艺赞不绝口,爷爷也因此得意洋洋。

村里许多年轻人都请求爷爷传授这门技艺,但他总是摇头拒绝,说等他干不动了,才会找个关门弟子来传授。

爷爷凭借猴脑宴和猴皮生意,赚了不少钱,在村里也颇有威望。

这天,村里风平浪静,天色微阴,知了鸣叫不休,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。

爷爷在院子里磨刀,奶奶在冲洗猴笼,我在灶房里洗刷锅碗。

突然,外面传来一阵铃铛声,我往外一看,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僧,身穿破旧的僧袍,肩挑担子,缓缓走向我家。

他来到院门口,放下担子,双手合十,念了声“阿弥陀佛”,说:“施主,贫僧路过,讨口饭吃。”

爷爷瞥了他一眼,没有理会。我见他疲惫不堪,心生怜悯,便接过他的讨饭碗,给他盛了一碗饭。

老僧接过饭碗,道了声谢,却没有立刻吃。他站在院门口,目光落在猴笼上,“阿弥陀佛。”他突然低声念了一句,对爷爷喊道:“老哥哥,你这猴子不对劲,要赶紧杀了!”

爷爷本来专心磨刀,听了这话,眉头一皱,放下手里的刀,瞪着老僧:“你这老秃驴胡说什么?”

老僧摇了摇头,指着猴笼里那只最瘦小的猴子,沉声说:“那不是普通猴子,恐怕是食人猴,将来长大了不得了,必须赶紧杀了,否则会出大事。”

我一听,心里不由得一惊,朝猴笼里望去。只见那只小猴子正蹲在角落里盯着老僧,眼里满是怨毒,但发现我在看它,它又立刻低下了头。

那一瞬间,我感到背后发凉。

但爷爷根本不理会这些,老僧话没说完,他就大步冲上去,推了一把老僧,夺过他手里的饭碗,摔在地上:“你这讨饭的,敢咒我?给我滚!”

还食人猴,这就是普通的山猴,我养了几十年猴子了,什么品种还看不出来?“老僧被推得一个踉跄,木碗在地上翻了身,米饭撒了一地。他低下头,叹了口气,还想要对爷爷说什么。

爷爷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提起脚就朝老僧踹去:”我让你放屁。

他一边踢着老僧,一边还甩手给我一耳光,骂道:”你这赔钱货,没事给这狗秃驴饭吃干什么?我看你是讨打!

我被爷爷吓得缩在一旁,不敢吭声,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僧被踢得跌跌撞撞地往院门外躲去。

把老僧赶出门后,爷爷骂骂咧咧地回头去看猴子,奶奶小声跟他说了句什么,爷爷正在气头上,抬脚也往奶奶腿上狠狠踹了一下:”你跟着起什么哄?啊?猴子成精了?还学你开锁?我看你脑子还不如猴脑子,晦气玩意。"

别看这猴瘦小,它骨相最好,以后指定能长得又高又壮,能剥出一张好皮来。

奶奶被踢了一脚,便继续默默冲洗猴笼,不再说话了。

我低着头,心想虽然老僧的话有些吓人,但那小猴子确实有些不对劲,具体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,老僧也只是好心提醒而已。

看爷爷正一门心思盯着猴子,我就悄悄走到院门口,捡起地上的讨饭碗,重新装了点饭,拿出门递给了老僧。

老僧没走远,他被爷爷一顿踢打,身上的破麻衣有些乱,正在整理。

我把讨饭碗递给他,他似乎有些惊讶,对我点了点头,低声说:”孩子,凶猴虽狠但也恩怨分明。你保有善心,能得善终。

说着,他朝我举了下单掌,随后徒手抓着碗里的饭,边吃边走远了。

老僧说的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,只知道不是什么坏话。

回院子时,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猴笼。那只瘦小的猴子还是窝在角落里,在我进院子时,它抬头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和别的猴子不一样——更像是人的眼神。

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,不敢再看它,赶紧跑回了屋里。
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怎么也睡不着。脑海里总浮现出那只小猴子的眼睛,总感觉它好像就在窗外盯着我们看。

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,把屋内的一切映照得朦胧又诡异。

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,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
几天后的一个清晨,镇上的陈老板开着面包车,带了几个人来到村里,指明要吃“生脑宴”。

爷爷很高兴,连忙把他们安排到了吃饭的隔间,开始摆弄起那套“开脑”工具。

陈老板和他带来的几人坐着喝茶,等着看好戏。

爷爷打开猴笼,从里面抓出一只最肥壮的猴子,把它绑了,塞到了饭桌底下,只剩半个脑袋从饭桌中间的圆孔露出来。

那猴子被塞住了嘴巴,只能发出低低的哼唧声,身子不停地颤抖。

猴子们都被爷爷驯得老实,他抓猴子的时候,其他猴子没一只敢乱动,那只小猴子更是缩在角落,闭着眼睛,好像睡着了一样。

我把工具递给爷爷,木然站在一旁,双手紧紧攥着衣角。

这一刻,我感觉自己也是杀猴子的帮凶。

爷爷一手拿着锋利的剔骨尖刀,另一只手在猴头上摸索着,他这是在寻找骨缝的位置。

几秒钟后,爷爷手起刀落,只听得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声,猴子的天灵盖连皮被硬生生撬开,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血流出来。

陈老板和他带来的人看得目瞪口呆,随即一阵喝彩,拍手叫好。

猴子嘴里还在发出含糊的哀鸣声,两条腿在桌子底下乱蹬,可却软绵绵的完全没力。

耳朵里全是猴子的惨叫,我只能拼命捂住耳朵,转过头去,不敢再看。

爷爷用小勺子轻轻挖出猴脑,分到小碗里,端到各位老板面前。陈老板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小块,往火锅里烫了三秒钟,然后放进嘴里细细品味,随即赞道:“妙!妙啊!老王头,还是你这手艺绝!”

爷爷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,拱手说道:“陈老板过奖了,过奖了。各位老板慢慢吃哈,我料理下猴子去。”

说完,他把被开颅的猴子从饭厅拖了出来。爷爷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模样,冷笑一声,随手将它丢到院子里,喊奶奶烧点水,准备剥皮。

我瞥了一眼笼子里的其他猴子,它们听到垂死同伴的哀嚎,一个个挤成一团,眼神里一半呆滞一半惊恐。爷爷是故意当着猴子们的面剥皮的,就是想让它们看着他剥皮的全过程。

他常说,猴子其实胆子很小,它们看了这种场面,就会变得老实听话。

爷爷的刀轻轻划过猴子的皮肉,声音虽不响亮,却如同刺入耳膜的利刃,那猴子不禁抽动了几下,发出几声微弱的哀嚎。

  我不忍目睹,却不知为何,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笼中那只瘦削的猴子。它的眼神与群猴迥异,透露出一股强烈的仇恨,锐利地锁定着爷爷的每一个动作。那眼神让我背脊发凉,我忍不住惊呼:“爷爷,那只小猴子的眼睛,简直像人一样。”

  爷爷抬头望去,小猴子早已躲进猴群之后,匿迹不见。

  “死丫头,整天胡言乱语!没事情做就去灶房帮你奶奶烧火,机灵点,听清楚饭厅里老板们的吩咐。”爷爷一边骂着,一边拿起身边的棍子向我挥来,我吓得连忙逃向灶房,不敢再言语一句。

  奔跑的路上,我再次看向笼中,那小猴子的眼神已变得呆滞而惊恐,与其他猴子无异,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。

  爷爷剥完猴皮洗净后,陈老板他们也已用餐完毕,爷爷叫上奶奶,搭着陈老板的车去镇上售卖猴皮。

  临行前,他叮嘱我:“看好这些猴子,别让它们打起来,出了事,我剥了你的皮。”说着,他挥了挥手中的猴皮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
  我连连点头,内心却充满了忐忑。

  爷爷奶奶离开后,院子里一片寂静,瞬间安静得让人窒息。

  午后阳光更加炽烈,我给猴子们打了两大桶水降温。

  水打完,我困意袭来,外面的蝉鸣如催眠曲,我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就睡着了。

  突然,一声“哐当”将我从梦中惊醒。

  我猛地睁开眼,透过窗户,竟然看到那只小猴子像人一样站在笼子门口,一手握着钥匙,正在试图打开笼锁。它从何而来这钥匙?家里只有爷爷身上有猴笼的钥匙!

  我虽吃了一惊,但想到若猴子逃脱,爷爷回来定会责罚我,便想冲出去阻止它,然而与它目光交汇的那一刻,我的双腿仿佛被定住了一般。

  它的眼睛原本黑亮,此刻却变成了幽深的绿色,如同磷火一般,那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,仿佛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!

  我的心跳加速,额头渗出冷汗。我强忍着冲动,想要出去阻止它,但双腿却像灌了铅,根本无法动弹。

  幸运的是,我在午睡之前已将屋门锁好。

  小猴子很快打开了笼子,它从笼中钻出后,又迅速将铁笼锁好,并将钥匙随意丢在地上。

  接着,它迅速跑向院子西南角,那里堆放着白天爷爷宰杀的猴子尸体。

  小猴子在地上拨弄着那具猴子尸体,张开嘴就咬。尽管距离较远,但我仍能清晰地看到,它嘴里的尖牙比其他猴子要多出许多。其体型虽微,却食欲旺盛,不消片刻便将那猴子的遗体吃得干干净净,甚至抓起一根大腿骨,大口咬嚼,发出清脆的嘎嘣声。

它一边咀嚼着骨头,一边转过头来凝视着我,眼中不再散发绿光,却布满了血丝,同样令人毛骨悚然。

它注视了我一会儿,嘴角忽然一扯,竟然展现出一个类似人类的微笑,那恐怖的眼神、满嘴的血迹、锋利的牙齿,再配上这诡异的微笑,让我感到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。

但小猴子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只是握着两根骨头,一个跳跃,便消失在了围墙之外。

我瘫坐在地上,大口地喘息着,双腿无力,无法站立。

我不敢起身,更不敢开门,担心小猴子会回来,就这样坐在地上,一直呆坐到黄昏时分。

当爷爷奶奶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家时,爷爷一进门就大声喊道:“臭丫头怎么都不知道来开门?”那一刻,听到爷爷那严厉的声音,我却感到格外的亲切,突然间有了力量从地上爬起来,冲出门去,对着爷爷奶奶大喊:“爷爷奶奶,小猴子跑了!”

正走进院门的爷爷听到我的话,急忙冲到猴笼边,一看之下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
爷爷顺手抄起一根棍子,对着我就是一击: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!谁让你放走了猴子!”

我本能地护住头部,任由棍子落在身上,“不是我,是那只小猴子自己开锁逃走的。”

爷爷根本不听我的解释,就是一顿痛打,打得我满地打滚,

奶奶从地上捡起猴笼的钥匙,急忙过来拉住爷爷,劝了几句,爷爷才骂骂咧咧地停手,“这小猴子身体最弱,吃得少,跑不远,多半是躲进了山里,我去把它抓回来。”

我犹豫了一下,鼓起勇气说:“爷爷,那小猴子是装的,它身体不弱,它把中午那猴子的尸体全吃干净了。”

爷爷一愣,转向院子的角落,地上此时只剩下几块碎骨和碎肉,连一块完整的肉块都没有。

爷爷的脸色更加难看,他把手里的棍子一扔,大步流星地往外走,边走边说:“我不管你是什么怪物,进了我的猴笼就别想逃!”

刚走出院门,他又回头说:“你们俩还站在那里干什么?跟我一起上山找猴子啊!”

听到爷爷这么说,奶奶急忙拉着我一起出门,爷爷又在村里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里去寻找猴子。

虽然人数众多,但傍晚进山,大家也不敢分散得太开,沿着路线找了半晌,却连半个猴影都没看到。

天色完全暗了下来,山里起了雾,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怪叫,脚下的树枝被踩得“咔嚓”作响,四周静得让人害怕。

我跟在队伍后面,心里忐忑不安,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徘徊。

年轻的小伙子们已经开始退缩,都对爷爷说这猴子可能躲到了深山里。爷爷手里提着油灯,一边走一边骂:“娘的,一个病猴子,竟然也能跑这么快!”爷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,显得更加阴沉。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:“回去吧!这畜生跑不了多远,明天再找!”

在回村的路上,我一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,好像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们。

我不敢回头看,紧紧跟在奶奶身后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

小猴子最终没有被找到,但它也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过,这件事慢慢地就被遗忘了。转眼三个月过去了,天气变冷,笼里的猴子更加健壮,爷爷每天看着那些猴子,笑得合不拢嘴,“今年猴子长得真好,猴脑丰满,猴皮也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
近几天,他更是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,因为一年一度的“猴儿节”即将到来。

“猴儿节”对村里人来说,意味着商机和财富。

每年猴儿节来临,外地人就会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,看猴戏、喝猴酒、买猴皮,最重要的,当然是品尝那传说中的美味——猴脑。

村里所有养猴的人家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,准备着各种与猴子相关的商品和菜肴。

当然,最兴奋的还要数爷爷,他没事就拿着竹棍不停地敲打着猴笼子,数着猴子的数量,边数边不停地念叨,“这可都是钱啊!哈哈哈。”

我和奶奶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,挑水、劈柴、打扫、喂猴,活儿永远干不完。

虽然忙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,但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,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。我偷偷瞥了一眼笼子里的猴子们,它们挤在一起,神情都呆滞,完全不知道自己几天后的命运。

突然,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喊:“救命啊!我家小妮儿不见了!”

我往门口望去,只见村西的刘家婶子披头散发地冲进院子,脸色苍白,满眼惊恐。她颤抖着双手抓住爷爷的胳膊,哭成了泪人:“老王哥,我家小妮儿不见了!哪都找不到啊!村里人都听你的话,求你快喊人帮我找找!”

爷爷被她一把抓得站不稳,皱了皱眉头,语气有些不耐烦:“小孩子贪玩,自己跑出去玩了吧?别大惊小怪的。”说完,他把手从刘家婶子手里挣脱出来,继续清点他的猴子。

可刘家婶子死死抓住他不放,声音尖锐刺耳:“不,不是!早上她还在院子里玩,我去河边洗个衣服回来她就没了!我在村里来回找了三遍了,没人应声,肯定是去山里了呀!”

她哭声越来越大,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,不少村民被动静引了过来,大家面面相觑,议论纷纷。

我听到刘家婶子提起山里,心头蓦地一紧,仿佛被攥住了一般,脑海里刹那浮现出那只逃跑的小猴子,尤其是它啃食猴子尸体时狰狞的模样。

难道……我不敢继续往下想,心中升起了某种莫名的恐惧。

爷爷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,目光冷冷地扫了刘家婶子一眼,沉声说道:“行了,别嚷嚷了,赶紧大伙儿一块儿去找找,猴儿节眼看着就到,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。”

村民们一听,都不敢怠慢,纷纷拿起铁锹棍棒,分头朝村后那片阴森的山林里搜去。

天色虽还大亮,但密林深处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,空气湿漉漉的,透着一股让人止不住打颤的寒意。

我们在林子里搜寻了两个多小时,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:“快来这边看看!”

顺着声音赶过去,荆棘丛边散落着几件破损的衣物,旁边赫然是几块被啃得只剩碎渣的骨头,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。

还不等其他人反应,刘家婶子眼尖,一眼瞧见那破烂衣物,身子一软猛扑上去,撕心裂肺地喊道:“这……这是小妮儿的衣服啊!”

她紧紧拽着那衣物,哭得撕心裂肺,痛苦与绝望交织在她的脸上。

我的目光落到残破的骨头上,胃里翻江倒海,凉意一阵阵从脚底涌上心头,不由得打了个冷战。那地上染成暗红的泥土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,无不透着令人窒息的诡异。

村民们胆战心惊地后退了几步,有人甚至捂住了眼,颤抖着不敢直视,还有几人更是扶着树瘫软下来,开始呕吐。

“这……这小妮子,该不会是山鬼害的吧?”有人小声猜测,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。

另一人频频点头,嗓音发颤:“肯定是啊,山鬼哪会放过人呢?瞧那骨头咬得,根本不像野兽干的!”

“肯定是山鬼吃人了!”

爷爷的脸一下子铁青,厉目扫过众人,猛地喝道:“胡说八道!哪来的山鬼!想成心诅咒整个村儿不行?!”

他深吸一口气,继续咬牙说道:“这不过是山里的老豺虎下了手,咬的是只羊,什么山鬼吃人,闭上你们的嘴!别瞎造谣!”

说着,爷爷径自走到刘家婶子身边,低声在她耳边狠嘱咐了两句什么。

刘家婶子的哭声戛然而止,脸上的表情从悲恸到复杂,最后竟什么都没说,只是抹了把眼泪,点点头,随即抱着衣物不再声张。

望着爷爷那双满是威厉的眼睛,我的心莫名凉了一截,隐隐明白了他的决心。他分明是不想把这事闹大,一旦传出去村里真出了人命,更别提猴儿节还没到,整个村子的生意怕是要毁掉一大半。

果然,爷爷转过头对着村民们沉声道:“猴儿节就在眼前,这节骨眼上,多嘴没好处。该闭的嘴就闭上,这事传出去,断的可都是咱自个儿的财路!小妮子到底怎么回事,村里自会有办法查,外人用不着知道!”

大家你望望我,我望望你,最终谁也没吱声,刘家婶子也依旧低头不语。

村民们都识趣地点头称是,谁也不敢说不,毕竟村里的生计确实绕不开这猴儿节。

爷爷挥了挥手,沉声说道:“都散了吧,干活的赶紧干活,回家的回家,别给自己找闲事!”

于是,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仿佛那碎骨和血迹,只是被刻意忽略掉的一场梦魇。他转过身,小心翼翼地将蹲在一旁的刘家婶子扶起来,又塞了几张红票子到她怀里,“我知道你心里苦,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,万万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了,不然全村人可都得怨你。”

“我晓得……晓得的。”刘家婶子动作利索地将票子收好,一边干抹着眼泪,含糊地答应着:“老王哥,你说得对,幸好……幸好丢的只是个小丫头,没了也就算了吧……”

她的话语里竟透出几分庆幸之意,我听得心里直发冷。

爷爷拍了拍她的肩,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去。我低着头,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了村子。

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爷爷忙里忙外地操办猴儿节,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可我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,那堆碎骨头,小猴那双满是怨憎的眼神,每分每秒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
离“猴儿节”只剩五天了,

村里的人比以往更忙碌,爷爷尤为勤快,天不亮就起,又忙到深夜才歇息。他脸上堆满了笑,整天盘算着这次能赚多少票子,对我也难得和气了几分,连棍棒都少打了,身上的伤居然缓了两天没添新。
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闭着眼努力睡觉,可无论怎么翻身,怎么数着羊,睡意却不曾光顾。

院子里格外安静,只有风吹过槐树,发出的沙沙声。翻了个身盯着暗沉的屋顶发呆,忽然,一阵古怪的声音从外面幽幽传来。

那声音无法用言语形容,似婴儿的啜泣,又有猫头鹰的哀叫,夹杂着一种让人汗毛倒立的诡异幽怨。

我不由屏住了呼吸,侧耳细听,心跳失了平日的节奏。难不成是那些猴子发出的叫声?可它们平时安安静静的,从未吵闹,更别提出现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。

我蹑手蹑脚地下床,摸到窗边,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朝院中张望。月光将院子照得一片惨白,猴笼静静伫立在那里,笼中的猴子团成一团,蜷缩在角落里,仿佛已经熟睡。

我盯着看了一会,没发现什么异样,便重新爬回床上,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放松安睡。可那阵诡秘的啸叫声断断续续地响着,不时刺进耳膜,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,根本无法安眠。

直至天快亮时,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才终于消失。我哈欠连天地起了床,刚走到场院打水,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。

我的心猛地一颤,加快脚步朝猴笼走去。

还未靠近,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便让我的双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——地上是一片殷红的鲜血,笼中的猴子横七竖八倒在那里,每一只的脑袋都被砸得稀巴烂,脑浆四散,毛皮狼藉,仿佛粗暴地被撕碎。

一滩滩血从笼子里流淌出来,渗进地上的泥土,染成不可直视的黑红色。

我站在原地,仿佛被钉住了一般,呼吸忽然急促,眼神涣散,手里的水桶“咣当”一声摔在地上,水花四溅……爷爷听到外面的动静,像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。目光一扫,笼中的凄惨景象映入眼帘,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一般。

他抓起旁边的一根木棍,狠狠地砸向铁栏,声音震得人心一颤。“好个畜生!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!”他暴怒地吼着,眼神里翻滚着惊惧与愤恨,整个人几乎被怒火吞噬。他的脚跺得地面嗡嗡作响,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抽动,看上去既焦躁又狼狈。

奶奶被外头的响动惊动,急匆匆地跑了出来。一看到满地触目惊心的鲜血和笼中死去的猴子,她脚步一滞,气直不打一处。颤抖的手紧抓围裙,声音更是带着哭腔:“天啊……这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爷爷愤然一脚踢在铁笼上,火气腾腾地吼道:“还用问?肯定是那食人猴杀回来了!这种东西最他妈记仇!”

奶奶浑身都在发抖,脸色苍白如纸,像是连站都站不稳了。我站在一旁,后背发凉,心里压得生疼喘不过气。昨夜那声奇异而瘆人的叫声如今似乎又在耳边回荡。这一切,真是因为那只瘦弱的猴子?一夜间竟能杀死这么多同类,它的凶残超出了我的想象!

爷爷猛然转过头来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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