拟山园记
拟山园,明末清初王铎建在北邙山荒谷中之园矣,其地在今孟津县会盟镇大坡口半坡东南。一谷伸入邙麓五百米开叉为两谷,如人之两腿叉开伸展,两谷各深入二三千米乃止。循谷尾蛇道登上邙山旷塬,顿觉豁然开朗,洛阳凤凰山近在目前也。 邙麓北荫谷中多有泉溪,瑤草绿树,奇峰秀丽,幽谷鸟鸣,云封雾锁,不啻人间山境。 年,四十五岁的王铎时任崇祯詹事府詹事,购买孟津城西之贫瘠荒谷,沿谷上下修建了拟山园,园中主要建筑有崝嵘山房、范蠡、张良祠、南华轩、羽衣舍、洗砚池、白术台、觉海寺、岣嵝岩、蓝藤房、星语坞、卦衢室、白衣大士洞、天人洞、红药坛等。 时天下纷扰,内忧外患,义军蜂起,清兵屡叩京门,大明气数将尽,奄奄一息也。然王铎犹然作退休后计,欲遁世读书作画了却一生。 拟山园中所谓崝嵘山房,仅独立小院内建房八九间,山房内藏有古书古画、碑拓古董,列琴台书案而已。范蠡张良祠乃三间瓦房,其中塑有范蠡、张良像,范张二人乃王铎崇拜仰慕之完人焉。南华轩、羽衣舍只是山半两处小屋,王铎欲旦暮入其处坐禅习道。洗砚池乃谷底一泓浅潭,名虽雅而未必真用。白术台乃山半一自然生成之土台,其上植有白术等中药,道家服食之常物也。觉海寺乃三楹佛殿,民众皆能自由出入,进香祈福。岣嵝岩,亦谷中一自然耸立之土柱,柱头仄颈垂首如勾。蓝藤房,乃几间小屋外植紫藤紫竹数丛。星语坞建于谷中稍高山坳处,或欲在坞中凭窗观天计星,外人实不知其用途也。王铎喜研易,卦衢室或为交通神鬼、秘测阴阳处也。白衣大士洞至今尚存,一窟崩土掩门,其中观音大士像了无踪影。天人洞又名太极洞,处谷中毛沟左侧山半,今坚土俨然,洞口豁然。红药坛,一花坛中遍植红牡丹也。上为拟山园中诸景之大略。 拟山园成,王铎与子侄辈常昼夜徜徉其中,或在园中接谈文人墨客,宴饮赋诗,琴棋消遣。然是时也,王铎暨子侄辈皆有公职在身,仅可假日偷闲而已。 王铎著《拟山园选集卷之四十二》中有《崝嵘山房记》:“筑始于丁丑之秋,买其山,去津城二里。筑南为南华轩;西为羽衣舍,其上为范少伯、张子房祠;东为崝嵘山房,列棐几,陈韩柳两汉先秦三代书;东北山为白衣大士洞;缘崖而止,上为觉海寺。初卜基无龙工,鸟工尚未构也。西北山为天人洞,塑三教至人。余朝夕游息其中!” 王铎的弟弟王鑨著有诗集《大愚集》《红药坛》。清康熙四年()王允明刻本《大愚集二十七卷·诸同人书牍一卷》中有王鑨《睡醒红药坛》诗:“高坛红药枝枝新,晓睡忽开一院春。手倦轻抛苍尘尾,心狂频策老龙鳞。拨云放月来茅舍,移竹和烟近水滨。花是前朝无尽色,空留冷艳向何人?” 明代著名学者、王铎的学生陈鉴在为王鑨著《大愚集》作的《序》中说:“觉斯吾师,师故有藏书之府名拟山园,园枕嵩山、俯大河。中有崝嵘涧、岣嵝岩、蓝藤房、星语坞、卦衢室,而最著者无如红药坛,则子陶君朝夕与师拈题分韵处也。夫红药,鼠姑也……是为丹,洛之百花王”。 王铎弟兄、子侄、孙辈和历代著名诗人吟咏拟山园的诗有近百首,选数首如下。 一﹒王铎《成拟山园》,见王铎著《拟山园选集》诗集。 结庐嫌近市,何幸对山青。朝爽矜深壑,寒晖泛小庭。空虚参石寿,幽独訾龟灵。万事浮云外,安心忏钓星。” 二﹒王无咎《怀拟山园二首》,见王无咎著《崝嵘山房诗集》。 其一﹒西园晓色北邙齐,旧日逍遥一杖藜。十亩琅玕烟上下,一栏花雨屋东西。蛟龙昼出黄尘暗,铁马云屯白日低。今昔园林休怅望,秃鹙飞尽鹧鸪啼。 其二﹒小径茶烟接画廊,练塘春色静年芳。林峦一带经新眼,金谷依然岂故乡。此地壮游缠画戟,昔年歌舞剩残阳。家山处处幽红闭,宿莽平生几雁行。 三﹒清梁琦《过拟山园》,见梁琦著《稽古堂集》。 岩下岣嵝石,园花晚更馨。书残砚国雨,藤挂狸台星。风雅千秋地,准绳四海刑。月明残露后,犹自响青螟。 四﹒清宋权《怀王觉斯》,见宋权著《白华堂诗》。 我怀王宗伯,自号有发僧。一自出白刃,心事如寒冰。苏门未荒废,嵩岳何崚嶒。携书一万卷,几日偕君登。 五﹒清吕履恒《读拟山园选集》,见嘉庆版《孟津县志·艺文卷》。 吕梁怒泻银浦月,河宗贡宾朝瑶阙。雷鞉雷鼓奏云门,山水清音寂不发。儿童望尘迷两目,当路大笑回车哭。于阗美人矜似玉,难买明妃靧水沐。燕支红落山沈绿,靡颜细腻皆凡肉。荒江夜扪曹娥碑,外孙齑臼徒尔为。龙威不改虎山笈,天地大文人得知。 六.王鑨著《大愚集卷二十一·七言律》 拟山园内旧竹亭,拟山园外旧山靑。桐叶吹秋藏曲路,藤花落夜堆空庭。频看忍泪独不语,更觉伤心何可听。九原从此多文事,寂寞寒风草自零。 七﹒清谭莹《乐志堂诗集卷二》《论国朝人书絶句》。 古文钟鼎合推尊,燕子笺书殆不存。便诋艰深文浅陋,千秋遗恨拟山园。 王铎作有《拟山园赋》,还把自己著的诗集和文集取名《拟山园选集》,王铎在孟津老城建的府第后花园称再芝园,亦称拟山园,王铎诗文刻石称“拟山园石刻”,今为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 拟山园,可窥透王铎心灵之窗口也。然为何名“拟山园”?王铎坚信人生如登山,学书学艺亦如登山,越过一山又一山,连绵无止境也。 年,即拟山园建成后的第四年,李自成农民起义军之一部攻占孟津,拟山园焚毁于战火之中。 空山落叶叹曰:世间事真为梦幻泡影否?李格非作《洛阳名园记》序,直言大兴园林,乃大乱将至亡国亡家之先兆也,序文后数十年而大宋亡国。而拟山园仅存世四年,毁后距大明亡国之年亦不过两年,李格非真神人也。然王铎自诩为“一介书生”,梦想追求至美人生,枕上梦转瞬化为泡影,真旷世之悲千古之哀也矣…… 李根柱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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